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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苦主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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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真從生下來就脾氣好,少見哭聲,只偶然冷了熱了餓了,或是尿在身上,才會扭著身子哭一陣,只消給他餵飽奶,衣裳穿好,他便自個兒望著搖籃上吊下來的紅穗子,都能樂半晌。

有回百合抱著他換衣裳,一個不當心,失手將他跌出去,好在宋好年眼疾手快,腳面一勾把他勾起來,連忙抱在懷裏。

宋好年夫妻兩個嚇出一身冷汗,如真還當爹娘在跟他玩耍,揮著小拳頭咯咯直笑。

從那往後百合再抱他,越發小心翼翼,換衣裳時也只把他放在床上,不肯再一手抱住,單手換衣。這回青松出事,百合把如真托付給周王妃,心中雖不舍,總想著他脾性好不愛哭,想來也好帶,誰知道如真一天見不著娘,哭起來沒個完,周王妃怎麽哄他都哄不乖,只好請信王速速把兒子兒媳召回

來。

百合匆匆趕回,見如真在乳母手中哭得聲音嘶啞,不禁心疼落淚,周王妃舒口氣“你可算回來了,快抱抱他。”

說也奇怪,如真不餓不疼的,一個勁兒地哭,誰都哄不乖,一到百合懷裏立刻止住啼哭,伸手揪住她衣裳上一朵繡花,咿咿吖吖地叫起來。

周王妃叫人端一盞溫水來,“給他餵些水,免得哭壞。”

百合拿一個極小的小玉勺給他餵水,信王看見一楞“這不是我小時候的東西,誰拿出來的?”

周王妃說“前兒進庫裏取東西,瞧見架子上擺著這個,妾便取出來給如真用。怎麽,竟有什麽妨礙不成?”

信王臉一紅“無妨。”過後兒媳不再跟前,信王才對王妃說“那個小玉匙,原是當日劉娘娘薨逝後,我成日啼哭不肯吃飯,皇兄親手打磨與我,哄我吃飯的玩意兒。開府時帶出來,久不用我便忘了,不是你找出來,我竟記

不起還有這東西。”

周王妃一向曉得皇上對他們家王爺十分好,也料不到還有這樣的舊事,半晌才小聲道“萬歲待王爺真是……”

便是親生父子,也不見得會這般放在心上疼寵。

百合渾不曉得公公瞧見她手裏的小玉勺,想起自個兒幼時故事來,她拍拍如真屁股“小磨人精。”

如真喝著水,“啵兒”吐出一個泡泡。

先前如真一直哭,周王妃心慌意亂,也沒顧上別的,這會子好容易安靜下來,一看宋好年還沒回來,問信王“烜哥兒沒與王爺一道回來?”

信王吹胡子“那傻孩子,只怕沐三不醒來,他不會回來。”將宋好年要照看沐三的話學舌一遍,不禁嘆口氣,“這份實心眼,究竟像誰呢?”

周王妃道“王爺恕妾冒昧,當日萬歲身子抱恙,王爺可不是衣不解帶守在床榻邊?”整整十多日,直到皇帝痊愈,信王才肯回府。

信王心道還是不同。

皇上那可是他親哥,比父皇還親他母妃劉娘娘不受寵,又去得早,光廟當日在東宮頗受鄭貴妃與父王壓制,待兒子們毫無耐心,信王小時,只當今聖上肯看顧他。沐三又不是烜哥兒什麽人……

百合把如真哄乖,如真早哭累了,打個哈欠就要睡覺,百合忙拍著他,對周王妃道“他就是那麽個實心眼的人,再不會有一點兒壞心,娘非要叫他回來,他心上反過不去。”

周王妃嘆口氣,宋好年回家前她也擔憂過,這個兒子長在民間,又聽說養父母都是那等小人,也不曉得他心思是否純良。

如今兒子在跟前,瞧見他那樣仁厚,她卻心疼得厲害,唯恐他受人欺侮他這性子,也不曉得原先王府照看不到他時,受過多少委屈。

百合見如真睡著,將他放到周王妃日常歇息的矮榻上,周圍拿引枕圍起來,免得他翻身掉下來,又對周王妃道“娘,大年在太醫署,我實放不下他那頭,不如待會子還去陪他。”

周王妃揉揉額頭“如真離不開娘,你還是照看如真罷。烜哥兒那頭,也不曉得他想吃什麽,著人做好給他送去才是。”

百合琢磨宋好年往日口味,親自下廚去拌一鍋番茄疙瘩湯,又烙上一碟雞蛋玉米餅,叫人裝上送去太醫署。

信王、周王妃連同信王世子夫妻兩個,也跟著吃疙瘩湯。百合生怕他們吃不慣,道“不過是些民間吃食,爹娘若吃不慣,還叫人另做合口味的東西上來。”

王妃道“王府例菜吃多生厭,倒是這個新鮮。”

本身信王府便不是那等奢侈成風的府邸,日常飲饌雖精細,終究不會龍肝鳳髓地吃,從信王到世子妃都不曾嫌棄民間口味粗陋。

宋好年在太醫署聽沐三消息,忽見家人送飯來,打開食盒一瞧,不禁笑起來一看就曉得是他媳婦手藝。

他這麽一尊大佛在太醫署裏,太醫令親自醫治沐三不算,還得時刻分心看著宋好年,免得他一時心裏不爽快,回頭信王爺的怒火太醫院承受不起。

好在宋好年並不是那等狂三詐四的人,太醫令方有安生日子過。見信王府送來飯菜,太醫令正自好奇,就見宋好年端出一碗番茄疙瘩湯,配上雞蛋餅,唏哩呼嚕吃起來。

太醫令目瞪口呆,連宋好年瞧他半晌都沒發覺。宋好年猶豫一下,道“大人要是不嫌棄,同我一道吃?”

直到手拿雞蛋餅嚼得滿嘴香甜,太醫令都沒想明白自個兒怎麽就和信王府二殿下混到一起吃這種民間飯菜。

到晚間,沐三醒來,頭一句話便是“孫姑娘如何?”

宋好年道“孫姑娘一切都好。”

這回事情鬧得這樣大,別說一個平民家的孫姑娘,就是官家小姐正經嫁人,親事也必定不成。

沐三不認得宋好年,直楞楞看著他,還是太醫令給介紹說這是信王府的二殿下,沐三嘴巴一咧笑起來“原來是你。”

宋好年叫人去給沐駙馬送信沐駙馬也沒走遠,就在皇城裏。長平公主在宮裏、皇城裏都有住處,皇城裏這一處專用來指揮禁軍,沐駙馬要查弟弟叫人算計的案子,便在禁軍這處。

一時駙馬趕來,見沐三雖失血過多,臉色蒼白,但人還算精神,正同宋好年扯皮“我道那鄉下混小子哪來的膽子,原來是你小舅子。”

兩家子說起來都是親戚,見兄弟醒來,沐駙馬冷了一天的臉終於松動,望著沐三道“你可知錯?”

沐三怕沐駙馬這個哥哥比怕爹還厲害沐駙馬此人一貫冷颼颼的不茍言笑,怕人得很,唯獨在長平公主跟前才露幾分笑臉。

當初沐清汲還小,親眼見著他大哥為尚長平公主,好好一個貴公子,在戰場上拼殺得宛如修羅,滿身濃厚血腥氣洗過後還縈繞不去,險些兒嚇壞他。

本來掌兵之將不該尚公主,沐清和又是異性藩王之子,更該避嫌。偏他一片癡心,聽說皇家有意選擇周世顯為駙馬,險些死在沙場上。

後頭的事情沐三不大清楚,只曉得他大哥在接到尚公主聖旨那一日,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往後沐駙馬與長平公主長居京城,沐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長起來,成日叫這位大哥嚇唬,他不谙武藝,大哥偏要叫他學騎射,但凡有一點兒放松,沐駙馬臉一板,整個沐王府都要凍住半邊,沐三當真

是苦不堪言。

這會子叫沐駙馬一問,沐三脫口道“大哥,我知道錯了!”

說完一楞,“我做好事叫人打傷,你倒問我的錯處?”

沐駙馬道“做事情一點兒不過腦子,我看你這十幾年沒有一點長進!”

到底弟弟還傷著,沐駙馬沒多責罵他,只告知他,那孫姑娘一切都好,只是孫姑娘她爹跟人合謀起來,要叫他和李青松起沖突,這會子已在詔獄裏頭受罰。

沐三怪叫“什麽人敢算計小爺我?”

沐駙馬冷冷盯他一眼,沐三趕緊收聲,半晌才小聲道“原來那小舅子也是叫人算計,既這麽著,我不同他計較,叫他給我賠禮道歉便是。”

苦主發話,沐駙馬更不是那等不曉事,一心要把事情鬧大的莽漢,宋好年連忙答應“回頭我便叫他來給三公子賠罪,伺候三公子直到傷好。”

沐三點點頭“二殿下,你倒是個講道理的人。”

沐駙馬失笑,這天下間的苦主,怕沒有比沐三更講道理的了,他還誇宋好年。

宋好年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雖在鄉下長大,也曉得做人不能不講道理。青松殺傷三公子,賠情道歉自不能少,但該罰還得罰,不能為著三公子仁厚,就叫他逃脫。”沐駙馬本來還想,弟弟太年輕,一聽人家也與他一樣做好事被哄騙,便心生同情,還在心裏琢磨,要怎麽在不破壞大局的前提下給李青松個教訓,聽見宋好年這樣說,不禁嘆口氣他玲瓏心竅,生平

最怕這等實誠人,當真叫人沒法子待他苛刻。沐三既醒,宋好年也得歇息,因時辰已晚,沐駙馬便邀宋好年與他同去長平公主那裏住下,宋好年也不推辭,第二日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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